王萌💯

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请先看置顶🔝再关注】

【绎夏】晓来谁染霜林醉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昏暗中多了一道杂乱的脚步声,烛火曳动,有些微半生半熟食物的气味混杂在污浊霉腥的空气中,陆绎睁开眼,费神地凝视着牢外的狱卒,那人穿着极厚的棉衣,就连帽子也戴得严严实实,陆绎从素来阴冷的空气中体味到彻骨的寒意。


原来已经入冬了。


陆绎漫无目的地心想着,苍白嶙峋的手指从衣襟内捻出一张被反复折叠过的信纸,纸上红粉娟秀,小楷轻盈,似乎还沁着浅浅的寒梅雅香,只是信纸一角发黑的点点血渍破坏了原本的精致。


陆绎眉眼一暗,下意识地用指腹压住那些微的污痕,然而心脉间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疼痛却再次翻涌上来,捏着信纸的手指一抖,又在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那道划痕犹如利刃刺入陆绎眼中,他下意识地避开眼,然而心底的阴霾又再次席卷而至,他很难不想起平生最煎熬的那两天两夜。


“你得求我,你求我告诉你袁今夏在哪儿。说不定我心软,就告诉你了。”那日高墙深院的严府内,陆绎死死地盯着主座上的严世蕃,后者悠然地指了指脚下的地毯,饶有兴趣地欣赏陆绎的反应。


攥紧的手倏尔无力地垂下,他短暂二十余载的锋芒与眷恋都顺着指缝漏出散尽,陆绎知道严世蕃想要的是什么,于是他缓缓跪了下来,素来的高傲、尊严以及身为天潢贵胄的荣辱不惊在膝盖叩地的瞬间与他低下的头颅一起碾入尘埃中。


严世蕃不是想要这些吗?那就给他。陆绎不在乎严世蕃从他身上再夺走什么,只要……半垂的眼睑冷不丁地战栗,陆绎强迫自己敛去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惶恐,眼角的一尾红犹如燃烧殆尽后的灰烬残存的火光,他压下唇边的轻颤,努力放缓嗓音,显得从容恳切:“我求你,放过今夏。”


每一个字,都沉沉地压在陆绎的心头,叫他连呼吸都愈发困难。严世蕃放肆的大笑、玩味的感慨如同恶毒的长鞭一道一道击在他依旧挺拔的背脊上,然而这些与今夏此时此刻所经历的残忍酷刑相较都算不得什么,陆绎盯着面前繁复的地毯纹路,深深吸入满腔寒气,蓦地落下泪来。


“从我这儿劫走林菱是要付出代价的,”白瓷小瓶被严世蕃随意地丢在陆绎面前,滚落在他的衣摆侧,“喝下去,我就告诉你。”这显然不是什么甘霖香茗,但陆绎没有拒绝的勇气,他伸手拾起小瓶一饮而尽,唇齿间的涩意经久不散。


“忘记说了,”最后转身离开前,陆绎听到严世蕃漫不经心地扬声道,“你多用情一分,这毒便会多深一寸,待五感皆失之日,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仿佛没有听见严世蕃的告诫,陆绎脚下不停,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严府,身侧的岑福几次欲言又止,陆绎假意不知,只是垂首看着自己摊开手中那道近乎将掌心割裂开来的红痕,几欲见血。

 

如今算起来,确实时日不多了。


“陆大人。”陆绎微微侧头,见一名年轻锦衣卫打开牢门走了进来,上次今夏送来的月饼也是由他送来的,那年轻人对陆绎极为恭敬,先说是受徐首辅嘱托,后又坦言初入锦衣卫时曾受过陆绎的帮助,说陆大人之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吩咐于他。陆绎没有多言,只是收下了今夏的月饼,他本是戴罪之人,没必要再与他人多加牵连,就连今夏也本该——可陆绎终究做不到如此决绝。


“袁姑娘托我给您送的桂花糕,”锦衣卫小心地将装有糕点的食盒放在陆绎面前,自来熟地笑道,“说起来,上次袁姑娘送的月饼也很好吃,大人能有袁姑娘这么好的未婚妻,真让人心生羡艳。”


“她并非我的未婚妻,”陆绎下意识反驳,唇角却还是不自觉地勾起,他打开食盒的盖子,洒在薄薄一层糖霜的糕点看起来很是可口:“莲蓉月饼,确实好吃。”他信手拾起一块糕,就听见锦衣卫有些迟疑问道:“莲蓉……大人许是记错了?袁姑娘上次送来的是酥皮松仁月饼啊。”


捏糕点的手一顿,陆绎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吃下半块糕点:“是我记错了。”


味同嚼蜡。


那日行刑前,岑福按捺不住,逼问严世蕃解药的下落,严世蕃森森一笑,扭头却是看向旁侧一言不发地陆绎:“陆佥事想来已经体会到这毒的滋味了。”


“入骨相思、梦魂断肠,无解。”


“不可能!”岑福一把抓住严世蕃的衣襟,陆绎抬起手制止岑福的追问,略显单薄瘦削的身量丝毫不能掩饰他势如破竹的气场:“带走。”甚至没有向严世蕃投去半寸目光。


有锦衣卫踢翻了一旁的焚香,严世蕃奢靡成性,用的从来都是宫中也难得一求的胭珠萝,陆绎瞥见腾空的烟雾,竟未嗅到任何气味。


事后他最后一次拜访徐敬,严家大势已去,徐敬对他的来访有些意外甚至暗生忧虑:“皇上让你彻查严家余党,陆佥事此时来访,若被有心人知悉传入皇上耳中,你可知恐酿成大祸?”世人皆知严陆两家交好,关系甚密,先前颜绍琼一案已让本就生性多疑的皇上对陆家有诸多不满,陆廷去世后,陆家的圣恩更是愈发稀薄。此时陆家俨然已在风尖浪口,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我知道,”陆绎神色平常,敛眉拨了拨茶盏中的浮茶,“皇上让我查案本就有着将严陆两家一起问罪的心思,所以此时,我更需要徐大人的帮助。”皇上多疑念旧,若查案时办得太过,会惹得皇上不快认为陆家在赶尽杀绝;若查案时办得不够周全,皇上恐怕又会认为陆家还在私底下帮衬严家余孽。这件事不论怎么处理,陆绎都难逃问责,唯有釜底抽薪,才可能搏得一线生机。


“左右皇上都要寻陆家的错处,不如由我来递这个台阶,”陆绎似乎想到什么,面色露出些微的恍惚,但很快他又沉下嗓音,平静地陈述自己的计划,“三日后皇上会在乾清宫设宴,届时我会在宴上起呈昭雪书,为夏家平反。”


“什么?”突然听闻早已算作禁忌的夏家,饶是在官场上沉浮多年的徐敬也猛然心惊,不自觉地拔高嗓音。


“当年夏首辅一家因我父亲和严嵩遭到满门抄斩,我身为陆家子弟,自当还夏家一个公道。只是皇上自负,恐怕不会采纳我呈上的昭雪书,甚至会借此将我直接羁押抄家。”陆绎的口吻过于平静,仿佛正在谈论的并非他本人的生死。


徐敬当年入仕曾受过夏然的指点,只是苦于没有机遇与权力为老师平反,如今此事突然被陆绎摆上台面,一时有些猝不及防,他尚在思索更妥善的权宜之计,就听见陆绎再次开口:“徐大人可以以此机会奏请皇上严查严陆两家,再婉言规劝皇上。一来夏大人曾是内阁首辅,天下读书人多是首辅门生,二来夏家一案本是皇上受歹人蛊惑一时糊涂,为夏家平反更能昭显皇上英明神武、皇恩浩荡。”


“可是这对你而言,太不公了。”徐敬终于叹道,夏家一案过去多年,他不明白陆绎为何如此执着。


“我并不在意,”陆绎顺手拿出袖中的锦帕,视线触及那端端正正的夏字,原本绷紧的面色倏尔释然,自幼时与今夏初识,这个夏字便贯穿了他的生死,“我如今孑然一身已无牵挂,就让我为徐大人再送一阵东风罢。”

 

诏狱之内,无光无声无味。


陆绎久坐于牢中一角,每每闭上眼,脑海中总能浮现今夏明媚的笑靥。


那日前去袁家拿昭雪书,以他的身手本不会被人发现,只是打开衣柜看见今夏最欢喜的那套粉色纱裙的瞬间,陆绎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坚定决绝轰然倾圮,碎片碾在心头的伤口上,混着血泪。


他心爱的姑娘曾穿着这身明艳,赋予他新的人生,让他找到了余生所求的牵挂。


伴着绵延的钝痛,陆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连忙扶住衣柜站稳,他知是那奇毒发作,只能强行压下如同刀剐的疼痛,从那纱裙下的木盒中取出那份昭雪书。薄薄的纸页犹有千钧,陆绎将它小心翼翼地收好,才抬起头最后一次环视这间闺房。


他心爱的姑娘在这里从稚子长成佳人,而他也本该从这里接他的姑娘回家,相伴一生。


简单温馨的摆设刺得陆绎生疼,他仓皇地收回视线,正欲离去却撞见了碰巧归来的今夏。


“大人……”她如同过往一样呼唤他,抓着他的手执拗地不肯松开,陆绎闭了闭眼没有回头,他死死抑制住因疼痛而引起的痉挛,手背上青色的经脉嶙峋,他费力地握住今夏的手,好像把他所剩无几的眷顾、情愫尽数拢在两人手中。


他心爱的姑娘理该有更美满的余生,既然他无法给予,那就为她铺路。

 

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堵塞在胸腔,让人难以呼吸,陆绎本能地急促喘息,猛地咳出一口血,那些血沫溅在他苍白的手心里,红得触目惊心。然而陆绎已经看不清了,他依稀感觉到掌中的湿意,心料大概又是咯血。疼痛不曾远去,然而逐渐习惯的陆绎开始慢慢平缓呼吸,旋即摸索着拭去唇角的血渍。


“大人、大人……”熟悉的呼唤与记忆中熟悉的声音交叠在一起,陆绎勉强睁开眼,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逆光中,陆绎看见一身粉色纱裙的姑娘向他迎面跑来。


陆绎轻轻扬起唇角,浅浅的梅香再次亲吻他的眉眼。


他的今夏来接他回家了。


“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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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把最后几集看完了,感觉太仓促了所以想把这个结局润色一下,就……觉得如果往悲剧的方向走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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